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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8章 十六:調弦始終曲(之父女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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顧鳴見了那小廝送的玉扣,一心認定是長女顧嘉辰遣人喚自己前來的,進了林芳閣,陡然見閣中坐著一個少女,愕然片刻,聽得顧令月出聲詢問,心中生出一絲不喜,道,“應當是本國公問你才對,你是哪個?”

顧令月愕然,擡頭打量著面前的男子,這個人大約三四十年紀,身形高大,一身藏藍色圓領袍子,頭戴襆頭,腳踏皂色六合靴,容顏五官還算俊朗,只是眉心處有著深深的褶皺,顯見得平時神情肅刻,極愛皺眉。自己明明應該沒有見過他的,只是不知怎的,此時見了他的容顏,卻生出一絲莫名的熟悉。

之前她明明吩咐了紈秋守在閣門外,也不知怎的,這麽一個大活人闖進了林芳閣,外頭居然沒有發出半分聲響。猜不到紈秋的狀況,輕微猶疑了片刻。

這一副粘滯之態落入顧鳴眼中,顧鳴便不喜起來,尋常人家的小娘子,在內室之中見了陌生男子進來,便該立即起身避出去才是,這位少女此時卻牢牢坐在榻上,沒有半分動彈的意思。他陰暗之心起,便覺得這是什麽人設了詭計,以這位少女來謀算於他,不由心中對這位少女生了輕視,冷笑著道,“小娘子,這是怎麽了?”

顧令月察覺到了他言語之下的惡意,陡然生了怒氣。

她好好的待在林芳閣歇息,陡然被個陌生人無聲無息的闖了進來,心中自也不悅,揚頭道,“今兒是公主府春宴,這兒是徐家姐姐帶我過來歇息的地方。你究竟是哪位,怎麽忽然闖進公主府的園子來了?便論先來後到,這兒也是我先的,你既然見了裏頭有人,便理該當是你退出去,憑什麽反而要我退避?”

顧鳴大皺眉頭,“小小年紀牙尖嘴利,你是哪家的女兒,見了男子,還不知道起身退避出去?”傲然揚頭道,“你要知道我是誰,我告訴你就是。本國公乃是韓國公顧鳴,故朔方道大總管,禦賜國公!”

顧令月陡然睜大了眼睛。

一株楊柳植在林芳閣的園子中,春風吹過楊柳枝,發出沙沙作響的聲音。

在離林芳閣一側的襲水軒中,同樣有一株在春風中作響的楊柳樹。在楊柳樹遮著的樹蔭中,徐瑾抱著一只獅犬坐在石凳上,將一粒黑水晶棋子落在石桌亂緒縱橫的棋盤上。

“阿瑾,”顧嘉辰含笑道,“下棋講究的是心靜,似你這般心思煩亂,待會兒可要輸了!”

“哎呀,這都什麽時候了,你還記得下棋!”徐瑾忍耐不住嚷嚷道,伸出手來,將棋盤上已經落的棋子都掀翻了去,“阿瑜,”她挨在顧嘉辰身邊坐下,輕輕問道,“你囑托的事情我都布置好了,你確定這樣子做,就可以讓那顧令月遭罪麽?”

“什麽叫我讓妹妹遭罪?”顧嘉辰翻起眼睛覷了徐瑾一眼,“妹妹回來,我可是很高興的。我只是心疼妹妹和阿爺一直不得相認,想成全妹妹罷了!”

“是,是,是,”徐瑾敷衍道,“你是個愛護妹妹的好姐姐。”小聲嘀咕,“當我是傻子唄!”

顧嘉辰聽見了,翹唇溫溫一笑。“放心吧!”

“我是我阿爺從小寵愛的女兒,對我阿爺最了解不過。阿爺為人驕傲,討厭被人設計。他見了那顧令月,只以為顧令月是為了想認父設計他的,哪裏會給她好臉色看?只是,”轉頭看了徐瑾一眼,遲疑片刻,“……阿瑾,你這般幫我,待到待會兒鬧出事情來,郡公和高密公主不會罰你吧?”

“這你就不必擔心了!”徐瑾撫摸著松果兒的背脊,微笑著道,“我敢幫你做這事,自然是有依仗的。”

“我告訴你一個秘聞:當年我大伯和阿爺幼時,阿爺曾經救過大伯性命,自己卻傷了腿,這些年來看著雖不顯,疾走起來卻微微瘸跛。大伯以嫡長子繼承了郡公之位,阿爺卻因著身子的緣故,連戰場都上不得。為著這個緣故,大伯這些年來一直待我阿爺極為愧疚。我是我阿爺唯一的女兒,深受阿爺寵愛,大伯看在阿爺的份上,待我也極寬容,有時候我在他那的待遇比他親女徐珍還要親善幾分。公主素來敬重大伯,有著大伯護持,我絕不至於有事的!”

顧嘉辰精神一震,“原來竟有這事,這樣我就放心啦!經了這這一遭,怕是那顧令月一輩子想討阿爺歡心都不成了。”

獅犬“嗷嗚”一聲,在徐瑾懷中換了一個姿勢,繼續慵懶的躺著,徐瑾伸手安撫著松果兒,揚起下頷,傲然道,“阿瑜,這般情況下你還惦記著我。我心裏感動!這世上總有那麽一起子人,論容貌、論才華樣樣都不如你,卻偏偏就憑著會投胎,一輩子壓在你上頭。我就是不服氣,今日我偏偏要幫著你一把,滅了那顧令月的威風!”

……

韓國公顧鳴!

顧令月陡然聽聞這個名字,一雙琉璃眸一瞬間睜大。

閣中無旁人,她坐在貴妃榻上,睜大眼睛,仔細的看著面前的中年男人。他面容白皙,額寬眉直,面上帶著一絲勇武之氣,平心而論,算的上是一個美男子了,只是這些年,這張容顏從未在自己夢中出現過。為自己立身在前遮風擋雨。

“你……是韓國公?”

顧鳴聽著少女奇異的音色,不由怔了怔,打量著面前的少女,見她形容稚弱,身纖體薄,一張巴掌大的臉色蒼白如雪,身子微微搖晃,奇道,“怎麽,你認識我?”

顧令月張了張口,沒有說出聲。

她覺得,有些聲音在自己耳邊轟鳴,一些情緒在心頭奔走,似乎是厭憎的,又似乎帶著微微的懷想,夾雜著一種畏怯,各種覆雜的情緒在顧令月稚美的臉龐上奔走,怔怔的望著顧鳴,不知怎麽的,眸中的眼淚就一滴滴的落下來,打濕了面頰。

顧鳴見此情景,頓時皺起眉頭,他急急的過來尋阿瑜,撞見個陌生的小娘子,本就不大痛快,這時候見這位小娘子望著自己無聲哭泣,愈發覺得不喜,只得打算退避出去,“今兒個算是我冒犯你了,我……”忽的聽見外頭傳來清亮聲響,聽著正是顧嘉辰的,不由心中一喜,急急轉身離去。

“顧大娘子,”紈秋在林芳閣外頭攔住顧嘉辰,苦苦道,“我家小娘子在裏頭,你不能進去。”

顧嘉辰匆匆從外頭趕過來,神情焦急,想要推開紈秋,“你讓開,我有急事要進去。”迎面望見從室中出來的顧鳴,面上頓時閃過一絲喜色,“阿爺。”

“阿瑜。”顧鳴瞧見了愛女,面上神情頓時柔和起來,“原來你在這兒。”

顧嘉辰往閣中作勢望了幾眼,面上神情奇怪,“阿爺,你剛剛進林芳閣,沒有遇見什麽人麽?”

顧鳴皺起眉頭,“阿瑜,你這是什麽意思?”頓了頓又道,“不是你派人傳了口信讓我到林芳閣與你相見的麽?怎麽我進去沒有看見你,你倒是從外頭進來麽?你可出事了?是不是宴上有人怠慢你?”

顧嘉辰面上湧起勉強的笑意,“瞧阿爺你說的,我在這兒好好的,怎麽會出事呢?”她小心翼翼的望著顧鳴,問道,“阿爺,你剛剛可看見妹妹啊?”

“妹妹?”顧鳴愕然。

“是啊,”顧嘉辰揚起笑意,“我今兒在徐家春宴上遇到妹妹了呢!這些年我一直很想念妹妹,可是妹妹回長安了也不回家……今兒我來赴徐二娘子的春宴,總算見到妹妹了。妹妹生的和我想象中一樣美呢!我心裏喜歡的緊,想要和她親香親香。可是,”眉宇間神情晦暗下去,“妹妹瞧著似乎不大喜歡我!”

顧嘉辰絮絮叨叨的話語落入顧鳴耳中,顧鳴皺起眉頭,剛剛在林芳閣中的景象一一在自己腦海中浮現出來,那個對著自己流淚的女童,面色蒼白,一雙眸子晶燦有神,被淚水洗滌過猶如琉璃,自己看著的時候覺得十分眼熟,如今想來,可不就和丹陽公主姬長寧一脈相承?

想來,剛剛閣中那位女童便是自己的次女顧令月了!

他陡然心中一動,猜到了閣中少女的身份,剛剛心中有些疑惑不解的謎團,便自動清朗起來。

之前那位小廝以玉扣為信物,言道“令愛”口信相邀,自己因著身邊只有阿瑜這一個女兒,便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阿瑜身上。如今想來,當年這玉扣本有一對,自己將一枚送給了丹陽公主,另一枚則私下裏給了蘇妍。蘇妍後來將這枚玉扣給了阿瑜,想來公主當初也將手中的玉扣給了留兒,“令愛”,“令愛”,阿瑜確可稱之為“令愛”,但顧令月到底也是他的女兒,不也可稱之為“令愛”麽?

想來竟是顧令月聽聞自己在隔壁郡公府,想要見自己這個阿爺,特意求了徐家人,派人將自己請來。怕自己不肯前來,所以故意含糊其辭,將自己誑了過來。

是了,是了,若非如此,若非如此,阿瑜雖然在家中頗受自己寵愛,但在這公主府中確著實拿不出手,如何指使的動府中小廝仆役?

將這一切前後想的“通透”,顧鳴頓時對顧令月愈發生出不喜來。到底他們是嫡親父女,若顧令月當真想與自己相認,便大大方方的到韓國公府去拜見,難道自己這個阿爺會拒之不見不成?便是退一步,她也可以以自己的名義光明正大的相邀,偏要使這般鬼祟的手段,偏要用這等鬼祟手段,當真是小家子氣至極!

園子另一側藏水軒中,投壺已經進行了一半,一旁的三勒漿被一群少女分喝完畢,眼見的太陽已經高高掛在中天之上,聶蓉蓉擡頭看了一下天光,用帕子擦拭了額頭的汗滴,隨意問道,“都過了這麽久了,阿顧怎麽還沒回來?”

徐珍面上也起了狐疑之色,林芳閣離藏水軒不遠,便是小丫頭回二門處取衣裳,這個時候也該一個來回了,算起來顧令月前去換衣裳也過了委實不短時間了,按理說應該也回來了。怎麽這個時候還不見蹤跡?

正在這時,一個青襦裙雙丫的小丫頭朝著藏水軒奔過來,“二娘子,不好了,顧娘子在林芳閣……”陡然見著軒中一眾女客,方醒悟過來,猛的收了聲。

徐珍只覺眼前一黑,恨的直咬牙。軒中客人眾多,便是府中真的出了什麽事,小丫頭也該悄悄的稟了自己才是,這麽莽莽撞撞的大聲喊出來,陡然收聲,不是更惹人註意麽?

只是事情已經發了,這個時候不是處置小丫頭的時候,將事情處理好猜最要緊。她當機立斷,起身笑著道,“各位娘子,剛剛我阿娘身邊的管婆子過來尋我,說是阿娘尋我有事,我去走一趟,你們在軒中自便。藏水軒中都有丫頭服侍,若有什麽需要,自可吩咐她們。”

眾位女客剛剛都聽到了些動靜,心裏猜了一些深淺,此時都頷首道,“徐娘子有事便去忙吧!”

徐珍悄悄走到呂縈徽面前,求道,“呂姐姐,我要進去半點事,這藏水軒中還請你幫我招待一下。”

她求呂縈徽也是沒有辦法的事。這是她家舉辦的春宴,徐瑾還沒有回來,自己又要過去,宴上就沒了個主事之人,呂縈徽是自己的表姐妹,身份貴重,關系也親近,足以代自己在自己不在的時候招待一下。

呂縈徽擡起頭來,氣質清冷如淡荷,皺了皺眉。她素性愛高雅,最是不喜這等俗事的。但和徐珍交情已經算是極好的,聞言點了點頭,起身道,“你自去吧,這兒我會幫你看著。”

徐珍急急的從藏水軒中出來,往林芳閣趕去,一邊走一邊問道,“究竟發生了什麽事?”

小丫頭陪侍在一旁,“……顧三娘子在林芳閣裏換衣裳,本來不知是怎麽的,外院做客的韓國公闖了進去。如今也不知道怎麽樣了!”

“韓國公?”徐珍停住腳步,愕然道,“今日公主府沒有招待男客,國公不是應該在隔壁郡公府用宴麽?怎麽會進了公主府?”

“這……”小丫頭搖頭,面上閃現出茫然情緒,“奴婢也不知道呀!”

徐珍頓時立住腳步,皺起眉頭,今日之事定有內情,涉及到男客,這件事情已經不是自己一個閨中少女能夠完全處置的了。斷然吩咐身後的小丫頭,“小同,你即刻前往外院,通知我阿兄這邊發生的事情,讓他馬上趕到林芳閣。”

小同朝徐珍屈了屈膝,“是。”急匆匆的走了!

……

“妹妹這些年也定是十分想念阿爺的,”顧嘉辰笑著道,“所以甫見阿爺,便落淚成這樣。阿爺,你也要疼疼妹妹,雖說我也是你的女兒,你若是只疼我,不疼妹妹,我這個姐姐可是不依的!”

顧鳴被顧嘉辰勸回了林芳閣,此時皺著眉頭望著顧令月,她依舊坐在榻上,一旁的立式宮燈照耀在她的臉上,背脊挺直,雙手交握置於膝上,身姿清瘦如竹,面頰上還帶著點滴的水光。

“留兒,”顧鳴一時心中麻木,也不知有何所感,開口道,“你既是留娘,之前為什麽不出聲說明?”

顧令月沒有答聲。

顧鳴又皺起眉頭,朗聲道,“你既是我的女兒,我便該當教導於你。父女情乃是天分,你若當真想見我這個阿爺,也是應當的。你大可堂堂正正的來見我,何必耍這樣的小手段?”

顧令月面上猶自掛著淚滴,聽著顧鳴冷冽的話語,心中一凜,擡起頭來,“哦,我倒想知道,我耍什麽手段了?”

當年初見阿娘,雖然也激動,但終究是相見是早安排好的,心中已經有了底子。今日陡然間撞見顧鳴,倉促之間全然沒有準備,猶如一把尖刀陡然刺進胸膛,情緒失態到了極致。但縱然在這樣的失態中,顧令月聽到了顧鳴的指責,還是精神一凜,陡然間清明過來。

她揚著頭,唇角因為慎重而微微抿直。這樣的神態,頗似丹陽公主。顧鳴看在眼中,頓時不悅起來,一甩袖子,“這還用我說麽?……你用玉扣為信物,命小廝傳口信於我,約我在林芳閣相見。我誤以為是阿瑜,匆匆趕來……你少時流落在外,受苦也是有的,但是竟然平安歸來,便該將江南鄉間那等鄉土子氣給丟掉,做個大氣正牌的貴女。”

顧令月面上猶自有著濕意,唇角已經凜冽出刀鋒一樣的笑意,“什麽玉扣?”

顧鳴心中不喜,“還有什麽玉扣?便是你指使小廝前去傳口信的信物。當年我將一枚玉扣贈給你阿娘,想來你阿娘後來便給了你。”

“阿娘從來沒有給我玉扣。”

徐珍匆匆趕到林芳閣,看見閣外,徐瑾扯著手中帕子站在門外,聽見腳步聲,回頭看見徐珍,目中突然一亮,“二姐姐,”低下頭來,“妹妹好像闖禍了!”

徐珍捂著頭,問道,“究竟是怎麽回事?”

“顧嘉辰說顧三妹妹久不見阿爺,定是想念阿爺的,只是公主猶自恨國公,不肯讓她認阿爺。這時候定是想要見阿爺的。我想著嘉辰說的也有些道理,便使了些手段避出了林芳閣。想要成全她們父女。

徐珍聽的只覺眼前一片發黑。

“姐姐,我錯了,你罰我吧!”

“罰你的事待會兒再說,”一個聲音從身後傳來,“現在重要的事情是把眼前的事情處理了。”一個二十餘歲的青年男子從身後趕過來,一身棕色長袍,清俊老成,不是旁人,正是世子徐延華。

“大兄,”徐珍神色一松,望著徐延華喊了一聲,目光中有淚花打轉。

徐延華應了一聲,安撫的看了妹妹一眼,目光在堂妹徐瑾身上晃了一圈,回到妹妹身上,聲音溫暖道,“放心吧,沒事的。”

他上前一步,叩響林芳閣門扉,“韓國公,顧娘子,安陸郡公世子延華求見!”

過了一會兒,裏頭傳來顧鳴的聲音,“進來吧。”

徐延華踏進了林芳閣,迅速的在閣中掃了一眼,見閣中美人芭蕉屏風推倒在地,韓國公顧鳴立在其中,面色不好看,一位面容嬌美的退紅裳少女哭倒在閣中的宣州地衣之上,在閣中,另一個鵝黃色衣裳的少女坐在月牙凳上,面色十分蒼白。

“小侄聽說林芳閣發生了一些事情,便匆匆趕來,沒有擾著世叔吧?”

顧鳴咳了一聲,笑道,“賢侄,此乃我們顧府的家事,就不勞你費心了!”

徐延華微笑但堅持道,“若世叔是在公主府外遇見了顧三娘子,這件事自然與公主府無關。但這件事情從頭到尾是發生在公主府和郡公府,便也是我府上治家不嚴的緣故。顧三娘子和大娘子都是我妹妹的客人,國公也是我二叔的客人,若有人受了委屈,豈不是我們待客不周的緣故?我們作為主家,自然有責任要調解一番。”

顧鳴無言以對,只得重重哼了一聲。

“徐世子要留下來,我倒覺得是一件好事,”顧令月開口道。

她擡頭看著徐延華,“世子,我今日來赴徐姐姐春宴,在宴上不小心被個小丫頭汙了外裙,徐珍姐姐讓瑾姐姐帶我來這林芳閣換衣裳。不知怎麽的,阿爺便進了林芳閣。後來更是說是我使人傳口信請阿爺到的這兒,我雖然不是什麽重人物兒,也受不得冤枉。倒要好好和人辯辯,這事情是不是我做下來的。”

顧鳴素愛面子,見顧令月將此事原原本本的說出來,愈發憤恨,冷笑道,“笑話,這林芳閣中只有你,不是你是誰?”

顧令月道,“還請您將那位傳信的小廝喚出來,我與他當面對質。”

顧鳴冷笑,“這公主府和郡公府兩府小廝千千萬萬,我只見了一面,待他帶我到了林芳閣就遣走了。這時節,我怎麽把那小廝找出來。”

顧令月一時語塞。

徐延華冷眼旁觀,笑著道,“顧世叔,顧三妹妹,你們二人爭執不下,此事也幹系到公主府治家之事,我也想查個清楚。那小廝雖然不容易找出來,我倒有個法子,能查出真相。”

顧令月朝徐延華施了一禮,有禮道,“還請徐阿兄幫忙。”

徐延華道,“那小廝傳話以玉扣為信物,世叔若非見了玉扣,定然是不會輕易相信那個口信的。世叔說那個玉扣是顧三妹妹的,三妹妹卻堅稱沒有見過那枚玉扣,那麽這件事情就落在大娘子身上。”

隨著他的話語,眾人的目光都落在顧嘉辰身上。顧嘉辰微微慌亂,“我。”

“是,”徐延華頷首道,“玉扣乃是一對,世叔之前以為這口信是大娘子你傳的,顯然大娘子應當也有著這麽一枚信物,今日佩戴過來了。不如便請大娘子將這枚玉扣拿出來給大家看一下,若是大娘子能夠拿的出來,顯見的送給世叔的玉扣乃是另一枚;若是拿不出來,那麽結果也就不言而喻了!”

顧嘉辰立在原地,僵硬動彈不得。過的片刻,忽的奔到阿顧腳下跪伏,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淚,“三妹妹,三妹妹,我不知道事情會成這樣。我只是盼著你和我們一家和睦,所以用玉扣借用你的名義傳信給阿爺,讓阿爺來林芳閣。我想著,只要你們見了面,定會相認抱頭痛哭,日後自然而然也就好了。你信我,我不知道會變成這樣,我瞧著母親和令月妹妹一直不肯回家,我就想著,只要阿爺和令月妹妹見一面,令月妹妹知道阿爺有多麽疼她,就會想要回家了。”

她怯怯的看著顧鳴,“我不知道阿爺會發這麽大脾氣!可是三妹妹,你剛剛怎麽不說呢?你只要說出你是三妹妹,阿爺又怎麽會對你發這麽大脾氣?”

阿顧瞧著顧嘉辰,只覺得喉嚨中好像堵著什麽東西,咽不下去,又吐不出來,又那麽厚重,讓自己有一種喘不出氣來的感覺。

“好了,阿瑜,”徐瑾上前攔住顧嘉辰,抽出汗巾替顧嘉辰擦拭眼淚,“你也是一片好心!”

顧令月看著這兩個女子在自己面前作態,只覺得一口心血噴湧而上,她生生的將喉頭腥甜咽了下去,瞧著顧嘉辰笑道,“剛剛你在藏水軒撲出來認我,我說我不認識你。如今,你又出現在這兒,想來,你確實就是我未曾謀面的庶姐顧嘉辰吧?”

顧嘉辰望著她沈靜如琉璃的眸子,不知怎麽回事,心中竟然生出了一絲畏怯,她勸解自己,勉強笑道,“正是。”覆又滴淚道,“三妹妹,阿姐聽說你回來了,實在是很高興。一直盼著你回家呢!”

阿顧道,“阿娘一直等著阿爺來公主府請安,可是我們日也等,月也等,出宮後足足等了三個月,不要說等阿爺上門,韓國公府連一個問好的信都沒有。”

顧嘉辰剛才一陣哭訴,只說自己對妹妹的思念之情,倒顯得公主母女人情淡薄似的。如今阿顧這般冠冕堂皇的說,方將正理揭示在眾人面前,公主乃是君,韓國公是臣子,自然該當是臣子去拜見君王,哪裏又先讓君低頭去垂顧臣子的道理?

顧嘉辰心中一凜,暗暗警醒,這個鄉下來的殘疾嫡妹子,竟然半分都不蠢,相反說話綿裏藏針,將自己的埋怨都一一給擋了回去,她畢竟還有個做公主的娘,再這樣下去,自己定然是要吃虧了。

阿顧淚滴下來,“我可也不知道呢!我隨著徐六姐姐來林芳閣中歇息,不知怎麽的,阿爺就闖進來了,我一個字都沒有說,阿爺又是嫌棄我不肯起身行禮,阿姐,我也知道你是好心,但你怎麽不僅不跟我先說一聲,連阿爺也沒有說一聲麽?我瞧著阿爺還以為我是徐家的小丫頭呢!便就算這樣,剛剛阿爺拿我沒做過的事情汙我,你明明站在一旁,卻沒有出聲替我分辨,直到世子以玉扣之事詢問,你眼見瞞不過了,才招出來,這些又是為何?”

“好了。”顧鳴拂袖喝道,“你們都少說幾句。”瞧著阿顧,嗓音生硬,“今兒的事情就這麽算了。無論如何,你總是顧家的女兒,回去勸著你阿娘,什麽時候鬧夠了,也該回顧家了。”

他領著顧嘉辰匆匆出了公主府,顧嘉辰小心翼翼的看著顧鳴,扯著顧鳴的衣袖,“阿爺,我只是希望你和妹妹好好談談,阿瑜沒有想這樣的,阿瑜是不是做錯了?”一雙美眸十分可憐。

顧鳴此時已經知道自己是被顧嘉辰引著進了林芳閣,心中極為不悅,在愛女這樣的目光下,也漸漸軟和下來,拍著顧嘉辰的背安撫道,“阿瑜,你也是好心,只是這件事實在辦的欠考慮了!”

回頭用目光掃過身邊的廝從,“今日徐府的事情,你們都給我將嘴守緊了,若是傳到老夫人耳中,我定饒不了你們。”

顧府廝從都諾諾應了,面上有著驚懼神色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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